远阙客

废纸折花

JRen | 海鸟,海鸟!(1)

·人鱼故事,主JRen,副黄瓜

·小少爷🐢×人鱼🐰

· 想开一次连载试试,连载也不会很长,尽量日更或者两日一更。这样一边写一边发会比较不安,所以请给我一些评论吧,拜托了🙏🏻



我的人鱼又在流泪。 

从我懂事时起,人鱼就被藏在地下室。小时候我对美的认识,就是家里的地下室——那座藏在阴森大房子下的水晶宫。地下室的天花板极高,饶是我长大以后,也要仰起整个脑袋才能看到顶端。室内三分之二都被巨大的鱼缸占据,一壁玻璃隔开海陆,内里仿造浅海的蓝,极淡的蓝色融于灯光之中。珊瑚礁从缸底拔地而起,盘根错节地向上生长,海草随着水波飘飘荡荡,不时有五彩斑斓的小鱼结成群穿梭期间。海星安然躺在礁石上,间或有一群水母抽着身子往上游,海兔煽动腹足慢慢飘起又缓缓坠落。我看着那只海兔飘上去,萦绕着一条青蓝色的尾巴,一只白皙的手伸下来,将海兔缓缓托起。那是我的人鱼。 

很小很小的时候,爷爷拉着我,指着巨大玻璃缸内的那一尾人鱼对我说: 

“钟炫,这是你的人鱼。” 

还是孩子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生物。彼时他悬在玻璃缸上层,海藻似的长发在流水中招摇,尾巴微微摆动,那青蓝色像一段深海的缩影。他闭着眼睛,睡着时身体微微蜷起,像胎儿在母体内的模样,脸颊上还挂着水晶似的泪。 

我贴到玻璃上,这声响似乎惊动了他,人鱼骤然惊醒,警觉地看着我。我有些紧张,往后退了一步,小心翼翼地和他招手。人鱼一摆尾巴潜下来,窜到我身前,贴在玻璃的一端,睁大了眼睛打量我。我见他没有恶意,凑上前去和他说话,我问他叫什么名字,也不知他是听不清还是听不懂,歪了歪脑袋,没有回答。于是,我对着玻璃哈气,脑袋画一个大圈,哈出一片雾,在上面写我的名字,他的眼睛追着我的手指,看得认真。写完我念了一遍,问他记住了吗。他学着我,在玻璃上写我的名字,分毫不差地写下来,笑了。 

爷爷告诉我,楼上有一个房间连通鱼缸的顶部,他带着我绕上去,空荡荡的房间里,水泥地板里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框供人鱼透气。我觉得那里实在寒酸,等我长大了些,就使人从海边带回礁石,铺至地上,把那里做的像海岸一般,人鱼常爬上来,身子倚着礁石,半条尾巴垂在水里,摆动着同小鱼嬉戏。入夜以后他会唱歌,人鱼的曲调都很美丽,他的声音则像海水那样的清澈漂亮。歌声扬起来,没有海潮的陪伴,像是一只随波逐流的帆,孤单地回荡在整座屋子里。若夜间有人路过我家,或许会像传说中那样,成为行船的水手,被礁石上人鱼的歌声引诱进来。 

可是,从未有人进来。 

曲罢,他滑进水里,眼泪又落下来。 

他流泪的时候,极少露出戚戚的神情,有时甚至连眉头都不皱,极无所谓地,任眼泪从眼眶里坠下去。我在一本书上看到,世上有一种人,他们没有痛觉,哪怕受伤流血也无从察觉,任由鲜血流淌个不同。他似乎也是这样的,眼泪本是心脏受伤流出的血液,他却毫不在意地任它们流淌。他的泪很轻,脱离脸颊就浮起来漂至水面上,触到空气,凝结成一粒粒钻石似的珠子,随着水波轻轻荡漾。 

他只在见到我的时候笑。 

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,他只有我一个朋友,我也只有他。 

这些年以来,放学回家以后我的第一件事情,往往都是去看他。进门后把书包塞给佣人,钻到地下室里,他看到我就会高兴,鱼尾巴一摆窜到玻璃前,和我玩闹,开心极了就,凫开水窜上去翻跟头,翻卷成一朵花,又舒展开来向上游。灯光牵成一条线,划过他身躯和尾巴,顺着鳞片起起伏伏,折射出多样光彩。我追着他跑到一层的房间,人鱼跃出水面来,在空中转着圈跳回水中,水花一朵方开,一朵又绽。 

“珉起!”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他的名字。只要呼唤他,他就又会从水里钻出来,游到岸边笑嘻嘻地看我。 

“钟炫。”我的人鱼喊我,眼睛里光芒灼灼,像反射着太阳的海面。 

我的人鱼很聪明。可是家里的管家和佣人都不愿意教他知识,反而尽可能地欺骗他、蒙蔽他。这是人类的劣性,总怀着恶意揣测他人,他们觉得人鱼若是有智慧将会自己的地位,多么让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呀。没有办法,我只能自己教他,我教他说话、识字、算算数,长大一些就教他天文地理、物理化学,也许是为了给他讲课,我在学校里都学得很认真,成绩也不错。 

大约在我七八岁的时候,崔珉起就呆在我的身边,人鱼的生命应当长于人类,他一直都是少年模样,从我见到他那时起,直到我高中毕业,从未变过。他对我而言不是哥哥,更不是鱼类宠物,他是我最重要的、不能与他人共享的私密朋友。我常在他身旁写作业,他有时静静地看着我;有时就在旁边唱歌,指挥小鱼成群地跃出来;有时捉住两只螃蟹,让它们凑在一起打架;也有的时候,自己溜到水里,转着圈跃出水面玩,这似乎是一种海洋生物的舞蹈。 

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,我去学习了潜水,为的是和珉起一起潜入水下,起初我带着氧气瓶,动作非常之笨拙,珉起见了笑得尾巴乱拍水。一天一天练习下来,动作自然不少,我也可以抛下氧气瓶到水里,肆无忌惮地和珉起玩耍。又一次我不慎呛了水,水挤走所有空气,灌进来又咸又辣,我挣扎扑棱,近乎要坠落池底。珉起游过来,捧起我的面颊,撬开嘴唇给我渡气,带着我缓缓向着上方的灯光游,那时候就好像我也变成一尾鱼,有朝一日可以和珉起一起回到深海里。 

让珉起回到深海,这是我的愿望。 

我问过他,他的愿望是什么,人鱼飘在水面上:“是钟炫永远健康。” 

“不想要回去吗?回到大海里。” 

“想呀。”说话时眼泪又簌簌落下,随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水晶珠子一粒粒顺着脸庞滑落。 

“为什么流泪呢?” 

“灯光照着珊瑚,红得太刺眼。” 

 

在爷爷去世以后,我终于知晓人鱼落泪的理由。 

是为我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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