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阙客

废纸折花

JRen‖平行线

⚠️BE,虐,注意避雷

·学霸🐢x演员🐰(feat.电台DJ🦊,都市白领🐲,音乐制作人🐯)

·全文1.4w,食用愉快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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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旼炫搬进了城郊的老小区。

老小区像是被扔在城市之外的一部井然有序的机器,它慢吞吞地按自己的节奏运转着。路边的灌木丛斜出的枝条很快被修剪,行车道上的落叶也总是及时地扫去,偶尔环卫人员偷懒时,散步者会踩得落叶脆生生地响。房屋中介的人和黄旼炫说,春日时街旁的树会开花,白色的梨花雪一样连绵在道路两侧,听了这句话,他赶在春天到来前搬进了老小区。

黄旼炫租下一户独栋小楼,这里的房屋都是这个户型,小房子一间间散落在湖畔,每一户挨得近,房屋间的窄道仅容得下一辆车通过。黄旼炫自己的房间选在二楼的次卧,从那里的窗子看出去,可以看见相邻的小房子。他猜他的领居很有诗意,才会让花圃里的爬山虎爬到墙壁上,绿意占了大半张墙,大致能从对角线分割开来,半是翠绿,半是乳黄,墙下装了长凳,更添了几分故事性。他问中介公司的人,领居是什么样的?对方也说不清楚,只说是很忙的人,不太住在这边。

算了,总会见到的,黄旼炫想,他要住在这里很久吧。

他发简讯给大学学长、现在的公司前辈郭英敏,问他是否要搬过来一起住,郭英敏以不想早起一小时赶到公司为由拒绝。

实际上像他这样二十几岁的年轻人,应该像郭英敏那样,到城市的钢筋森林里奋斗,怎么说都不会钻到城郊住老小区,哪怕这里一幢独栋别墅的租金并不比城中的两居室贵上多少。但是黄旼炫累透了,他跑得太快,一路从底层冲到早晚高峰时段电台主持人的位置,然后猛地一脚刹车踩下去,给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。一次晚高峰新闻播报,黄旼炫私自将一条显然不合理的报导换成实时交通事故速报,被领导一顿臭骂,后来才知道那条颠倒黑白的假消息是领导收了钱加进来的。若不是大学学长郭英敏已混进管理班子里,帮他说了不少话,他就得抱着东西滚出电台。如今只是被调去没什么人听的深夜档,还算得上幸运。

深夜档并非不好,黄旼炫当初报考播音主持专业就是为了做深夜电台DJ,如今也算得偿所愿。调职后,上一任房东打电话又要涨租,黄旼炫连声说好,涨吧再多涨些也可以,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,他打算搬走了。他不需要再住在公司旁边,每天赶在早高峰前坐进播音室,吃着早餐翻稿子,吃到一半就得开始播报,等广告时间再吃一点,咖啡都凉透了。他要搬去城郊小独栋里,下午三四点再出门,悠悠哉哉开着车到电台,没有堵车的可能。夜里念读者来信、接几个电话再推荐一些新歌就可以结束工作,但他工作一向认真,做了些专题活动,连深夜档的收听率也拉起来不少。唯一的弊端是,晚餐时朋友要约他喝酒,总得以要做节目推辞,不喝酒倒也无所谓,他本就不喜欢饮酒,只是伤了朋友情分有些过意不去。

日子就这样一天推着一天过去,梨花已开了一轮又败落,除了生物钟混乱了些以外,黄旼炫并无任何不适。那夜下着小雨,他驱车辗过黏满道路的梨花回家,因没带伞,停了车就往屋里跑,匆匆瞥了一眼领居家,里面似乎亮着灯,隔着白纱窗帘和蒙蒙细雨雨,透出一片昏黄。

应是那忙碌的主人回家了。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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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旼炫醒来时已近午时,听见警报闹钟,他从床铺上弹起来去浴室冲凉。深夜电台DJ的作息大致如此,凌晨四点回到家,睡到中午起来,一天就只剩下两餐饭可以吃。

从浴室出来他换上干净T恤,棉质面料里编织的洗衣粉味道很让他安心,这时候打开窗户给房间通风最舒适。“唰——”黄旼炫拉开沉沉的窗帘,阳光伴着对墙清新的绿意涌进来,和它们一同闯进视野里的是一名年轻男性,白T恤牛仔裤,踩一双经典款匡威,是把普普通通的搭配穿得好看的帅哥。此时正倚在墙壁上,手里夹着半根未尽的香烟,直勾勾看着黄旼炫的窗户,他稍稍仰头,抬起眼睛,黑洞洞的眼睛因仰视而显得更大些。

这多少有些吓人,又瘦又白的人瞪大眼睛盯着你的窗户,不难让人联想到恐怖故事。幸而黄旼炫胆子大,只顾好奇,探究地着看向那年轻人。那年轻人像一具漂亮的木头人偶,木然地看着黄旼炫,目光又好像是穿过他的身体,到达未知的地方。维持这样的“对视”好长时间,年轻人才如梦初醒似的,往空洞的眼瞳里塞进焦点,笑起来向他扬手打招呼,黄旼炫点头算是回礼。

这个人很眼熟,吃午饭时黄旼炫也不由想了想那张脸,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。午餐快吃完时,他一拍大腿,是他呀!演员崔珉起,十七八岁时电影出道就拿了新人赏,那部电影黄旼炫很喜欢,看了三四遍,崔珉起的角色戏份不多但演得很好,印象里是个有灵气又努力的演员,有种化假为真的能力,日后在一些电视剧里也看见过他的身影,不算大火却也算得上稳定。原来他的邻居是演员。可是和电视上的模样不大相同,电视里崔珉起的角色都自有一番灵气,现实里却像一尊木偶那样了无生气。

每日打扫卫生与其说是黄旼炫生活的一部分,倒不如说是他生命的构成部分,打扫时又想到那位邻居,打扫卫生是黄旼炫生命的构成的话,不知道什么崔珉起的生命又是由什么构成?

黄旼炫打扫以后下楼倒垃圾,崔珉起正坐在屋侧的长凳上,黄旼炫想问那个问题,又觉得两人还未相熟问不出口。崔珉起很奇怪,还在盯着黄旼炫房间的窗户发呆。他有些驼背,像是一棵被坠住的树,脊椎和脖颈垂下去,手撑住下巴,头艰难地抬起些看着窗户,又是有所思的神色。

这一次主动打招呼的是黄旼炫,没有说看过他的电影,两人像普通邻居那样聊天。崔珉起很健谈,和他聊天时就不像木偶,好像注入了别人的灵魂进去,他在尽力地表演一个快乐的邻居。两人就一路从老小区聊到工作,黄旼炫坦言自己在做深夜电台DJ,崔珉起承认自己是演员时,他才说出看过四遍崔珉起的出道作,就着电影又聊上好一会儿,黄旼炫才终于问起他为什么总盯着自己的窗户看。

崔珉起打入身体里的灵魂好像一下子被挤出去了,他又变回那具空心的人偶。他愣怔了许久,在黄旼炫小心翼翼看眼色考虑岔开话题时,终于开口了。声音沉下去不少,和先前扬起的音调截然不同:

“抽烟的话,介意吗?”

“请随意。”

崔珉起抽烟的时候,嘴唇贴指节很近,用食指与中指夹着香烟,吸烟就像亲吻指节。吻下去,一口吸得很多,烟灰一下褪出来很大一截挂在烟头,吐出白烟缓缓向上飘着:

“我有一位朋友,”话在此处停顿,手指微微颤着抖了抖烟灰,“不,应该说年少时的玩伴更确切,他以前住在那个房间里。”

“那他搬走了?”黄旼炫租下这间屋子是全权由房屋中介代管的,真正的房东他并未接触过。

“搬走了,很早就走了。听说他工作挺好很会赚钱,这几年把父母也接过去了。”

“你们不再联系了吗?”

“没有了,只是从朋友那边听来一些消息,他下个月结婚,连请帖都没给我发一张。”崔珉起说这话时有了些笑意,似乎是在为朋友的幸福高兴。但是他的笑意很奇怪,像是人在自嘲的时候露出的苦笑。

“你们……是朋友?”并非是质疑,是嗅出了其中非比寻常的味道。崔珉起看向他,眼睛里有火苗窜出来又霎时间熄灭,眼下的黑眼圈陷得更深了些。一会儿,他转回头盯着地面抽烟:

“他是……我的初恋。”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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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各位听众晚上好,欢迎来到旼炫的夜间电台,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城市里,用音乐与故事,陪您度过寂寞的夜晚,我是黄旼炫。”

“今日的第一封听众来信,来自匿名听众113号。”

 “我年幼的时候最淘气,小区里没有一棵树没被我爬过,没有一只虫子没被我踩过,更没有一个鸟窝没被我捣过——这当然是一个夸张手法,这些事并非我一人所为,K一直是我的好帮手。我和K小时候一起光着脚在小区里乱跑,去湖边捞过鱼,偷过邻居家的果子,也在楼上用烂菜叶砸过无辜的路人,玩过以后被各自父母领回家一顿臭骂,第二天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混在一起。K是我童年最好的玩伴。

“一切的转变发生在初中,那时父母认为成绩很重要,每一天都要盯着我写作业,考试成绩差也会被骂。我讨厌数学,数学老师是个中年女人,长得黑黝黝的,总梳着大光明髻子。我数学糟糕得不得了,爸妈一骂,我就说是数学老师大脑门反光,在黑板面前晃得看不清黑板。他们不信,一个劲儿说我不努力,又说隔壁家K数学考了满分,要向他学习。那时候K的父母也有了成绩意识,严令K不许和我来往,K很听话,总绕着我走。

“从此K就从我的玩伴变成了‘隔壁家的小孩’,我们从一条船上的战友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。他是父母老师眼中的好学生,我则是调皮捣蛋的差生。我们俩的房间是相对的,中间只隔一条窄巷,我站在窗户边,就可以看到他坐在书桌前学习或是打游戏。长期以来,我就像那样看着他,像生物课老师带我们观察小动物那样,打量着与我不同的另一个物种,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从黑黑瘦瘦的小男孩,长成学校里会有女生递情书的小帅哥。这样说的话,这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。

“也许我很早就喜欢他,鬼知道因为什么理由。或许是因为他和我喂了同一只流浪猫,或许是因为他偶尔也会在窗边看我一眼,我不知道,喜欢是没有道理的东西。我不可能和他表白。我们都是男生,而且一句简单的告白也不会让两条平行线相交。

“高中的时候我们还在一个学校,K在实验班,我在普通班。从初中开始,我们放学从不一起回家,因为他父母讨厌我。父母都讨厌差生,这一点都不奇怪。高中他也很努力,数学竞赛得了不少奖,父母的期望压得他背都驼了,他长得本来就像卡咪龟,驼背背着大书包更像大乌龟。那时候我去学了表演,不常去学校,我们彻底成了平行线,将来也不会朝一条道路走。高考时我在窗边看他,他很努力,每一天都学习到深夜,灯一直亮着,如果很安静的夜里,可以听到他碎碎念算题的声音。最终我们得尝所愿都考上了心仪的学校,他成绩很好,读了重点大学,工作以后也很会赚钱,没几年就把父母接过去住。

“而我在房子下装了一条长椅,坐在那里可以看见K的窗子,窗帘紧拉着,没有再被掀开。小区里的梨花开了又落,叶子生了又掉,K也没有再给我任何的消息。同校的同学告诉我,他要在下个月结婚,既然我连请帖都没收到,就免了份子钱,点一首Lady GaGa -Greatest送给他吧。“希望我的初恋在平行线里永远幸福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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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封信崔珉起写了很久,说是太久没写字不知道怎么写,等到念那封信的时候,崔珉起已经前往其他城市拍戏。他给黄旼炫发KKT,问他这个故事会不会无聊得不像一个故事?黄旼炫觉得没有什么不像的,人间的故事又不是跌宕的传奇,他们都只是在平淡里寻一点点爱情,就像是没有说出口就结束的初恋,渐行渐远的童年玩伴。

深夜电台里其实有很多这样的故事,都是散落在人间的小事情,和什么人在一起又如何分手,和什么样的朋友相识又如何断了联系。在人世的沙漠里,它们都像飞沙,卷起来让人红了眼睛,等歇下去人还是得接着走,故事都只留下一些小小的印记,藏在没人知晓的地方,在没有星星的夜晚硌得人痛。

五月时城市已有暖意,黄旼炫每周有两天能轮班休息,正好可以挪一天做大扫除。他房间里那只衣柜是前任主人留下的,上面应是积了厚厚一层灰,风大时掉灰下来惹得黄旼炫过敏,他戴起手套想,一定要把上面擦个干净。搬一盆水来在下面放好,又抓一个鸡毛掸子,站到椅子上把它往里伸,一拨灰尘就瀑布似的涌下来,紧接着“啪嗒”一声,一本本子掉下来,险些落尽水盆里。

黄旼炫好奇,拿起本子翻看,扉页写着“日记本”,此页右下角落了一个圆乎乎的名字“金钟炫”。既然是日记本就没有继续翻看理由,他合上去,考虑着是否要交予崔珉起转交,好让他再见初恋一面。忽地,他瞥见本子里露出一张纸,可疑的小角肆意撩拨黄旼炫的好奇心,只看一张纸不算窥探隐私吧?他就看一眼,就一秒种就好!脑海里天人交战正打的不可开交,黄旼炫“唰”地抽出那张纸,趁道德感没有追上来的时候看上一眼。一看,愣住了。

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:

“想和珉起说,想告诉他……”告诉他,告诉他什么?金钟炫无疑就是崔珉起故事里的“K”,那个崔珉起一直以来暗恋着的家伙,他的平行线初恋。金钟炫这样说,是否他也是在默默地看着崔珉起?

犹豫了又犹豫,黄旼炫抵住好奇心没有打开日记。

日记是在晚餐后被郭英敏打开的。郭英敏也轮班休息,喂好Noah和花顺就会过来。他近些日子在研究韩食,说是要到黄旼炫这边来给他尝尝手艺,做的是部队火锅。火锅噗噜噜煮着,郭英敏手艺的确不错。两人都吃得满头汗。纵使如此,郭英敏也没舍得把毛线帽摘下来,黄旼炫猜,是因为他剪了一颗很丑的头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,洗碗要靠游戏决定,晚餐吃到一半,幼稚地打了赌,只有两个人也吵吵闹闹地玩,最终游戏以黄旼炫惜败告终。

黄旼炫洗碗时,郭英敏闲不住,去他房间里找书看。那一本日记摆在显眼的位置,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翻开了,不全然是窥探陌生人隐私的意思,他以为是旼炫的日记或是他以前写的什么故事,随手翻开一页就这么看下去。

黄旼炫洗过碗擦着手过去时,郭英敏靠在桌子上问他:“这是什么?以前写的小说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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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1月3日 晴

和人倾吐秘密很危险,秘密装太多在心里又好累。我看到一本杂志上讲,心里装不下太多秘密的话,就用日记本分担,我的秘密好像都和崔珉起有关系。

今天是珉起的生日,妈妈不给我去见他,她说珉起成绩差,让我不要和成绩差的孩子玩。这段话有两个错误:1.我们不是孩子了;2.珉起不是成绩差,只是偏科。我把给珉起的礼物藏到他家花圃里,也不知道这个笨蛋能不能找到。


 2010年11月8日 多云

下午放学和崔珉起去游戏厅玩,回来的时候被妈妈看见了,她对珉起说了很不好的话,说珉起是坏孩子,自己学习不好还要带害我。不是这样的,我们只是去打游戏,和学习究竟有什么关系,学习不好就代表一个人是坏人吗?


 2010年11月9日 阴

我听妈妈的话,躲了珉起一天,晚上我听到什么东西在撞我的窗子。打开窗户一个纸杯砸到脸上,崔珉起在对面的房间里比划,让我把耳朵贴到纸杯上。我看珉起明明就很聪明,实验课里教的纸电话都能用到生活里。

“我妈说你是好学生,说你乖不会做坏事,我看她是傻了。”他说。

“我是好学生。”

“你不要装模作样好不好,好学生怎么会接我这样的坏学生电话。”

“那我挂掉好咯。”

“不要不要!钟炫!你把数学题答案给我念一念,不然明天我就惨啦。”

最后作业还是给珉起抄了。


 2010年11月18日 雪

今天雪好大,路很滑,上学路上我摔了好几个跟头。崔珉起在我后面,我听到他笑我,然后自己也摔了,活该。

我们俩还在爸妈面前装不熟,我装作和他断交,他装作讨厌我。但是我们还是朋友,我现在也还是得把数学作业本藏到楼下,等他拿去抄。


 2010年11月29日 雪

崔珉起这个家伙!!我把作业给他抄他竟然弄脏了。说过多少遍抄完不要丢到我家花圃里面!!

作业本上全是泥巴,看我怎么跟他算账。 


2010年12月7日 阴

小区里有只流浪猫,长得不好看,很瘦,身上全是黑色的斑点,眼睛那一圈也是黑斑。它很可怜,这么冷的天都没有家回,我去拿了鱼肉给它吃,吃完还不够,只能花钱去商店里给它买火腿肠。在商店里遇见珉起,我告诉他猫咪的事,他就回家拿了纸箱子和毯子,我们在小区的杂物房旁边给它搭了一个窝。

我不讨厌冬天,但是为了这只猫咪,冬天快点过去吧。


 2010年12月16日 雪

考试快来了,我每晚都趴在窗子口给崔珉起讲数学,就靠那个纸电话。我有一点讨厌冬天了,风吹得又冷又疼,雪大的时候纸电话都快软掉了,握在手里一捏就坏了,崔珉起也受不了了,做了新的扔过来。

我们每天都去给猫咪喂食,分开去的,我早上去,他下午去。零花钱都被猫咪吃光了,游戏厅也没法去。我问妈妈能不能收养那只猫,妈妈说我疯了,流浪猫有什么好养的。我有点讨厌大人这样的冷漠,长大以后我不要做这样冷漠的大人。


 2011年1月1日 雪

今天我是在寒风里醒来的,我竟然在窗口边睡着了。昨天晚上和崔珉起连着纸电话,我们在讲游戏里的事,也讲了心里的事情,其实是在熬时间,想一起跨年。我翘掉了家里看跨年节目的安排,早早地爬上楼和珉起“打电话”,我藏了一对纸电话在屋子里,现在也能抛过去主动找珉起。

我们一起倒数过了12点,珉起说:“新年快乐”。今年收到的第一句祝福是他的。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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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往下翻呀怎么停住了?”郭英敏惑然不解地,看着发呆的黄旼炫。

“这和我之前听到的版本不一样。”较于郭英敏,黄旼炫更是不解,在崔珉起的故事里两人已然成为平行线,住在临近的房屋里各自推着生活向前进。

“之前听到的版本,难道是那个吗?平行线初恋,你电台里的故事。”

“哥听了我的电台?”

“睡不着的时候听的。”对话没有继续下去,黄旼炫接着翻看金钟炫的日记,郭英敏凑过来贴在旁边看。日记都是日常的小事,大一些的事情也只是考试或者升学,时间就这样在大大小小的事情间静静流淌。金钟炫说崔珉起和他读了一所高中,只可惜分到不同的班级。考试的时候他给崔珉起补习数学一次又一次,日记里写他讲一道题三遍才发现崔珉起没有在听,生气起来一晚上不理崔珉起,最终是崔珉起发来短信和好。郭英敏说这是不大会生气的人,这一点和黄旼炫有些像,旼炫不置可否。

高中以后金钟炫的日记变得更长些,语句流畅不少,逻辑也清晰起来。少年人的生命力这样的蓬勃,字里行间都能捕捉到成长的印记。


 2012年3月28日 晴

今天是四月最好的一天。小区里的梨花都开了,路上可以看见绒絮一样的一簇簇梨花,花瓣间或飘落下来,把普普通通的路都衬得非比寻常。珉起和我说,他在路上被星探选中,要去参加一部电影的试镜。并不是多大的角色,但是有一段被虐待的戏份很难。我觉得珉起不会有问题,他是一颗疯疯癫癫的小太阳,会燃烧着自己去做想做的事情的。况且珉起演戏很有些天赋,初中时表演话剧他总能被老师称赞。

我也和珉起分享了我的好消息,我被选为学校代表参加市级数学竞赛。学校代表一向是从高二的学生里选,这一次是十五个人竞争这一名额。我也没有多大自信,是珉起打电话给我一次又一次地鼓励我,才让我撑过那段苦心练习的时光。选代表的方式是做试卷,我练了各种类型的题,没想到试卷上的两道题和我做的练习是一个套路,幸好我多做了那些题,顺利解出来。分数出来,我仅仅比第二名高了五分。

珉起听了我的好消息,好像比他要去试镜还要开心,抱着我直拍我的背。那时我心跳特别特别快。是为什么呢?因为我们都有很好的未来?还是因为崔珉起?


 2012年3月31日 多云

珉起为了试镜赶去另一个城市,如果试镜成功的话,他就可以走上一条闪闪发光的道路。我好像明白对珉起的感觉是什么了,是喜欢,不是朋友间的那种,是对恋人的喜欢。好像有一点点荒唐吧?我们都是男生。我也想过,是珉起太漂亮,我才会喜欢他吗?好像并非如此,很漂亮的女生我也见过,但是并没有喜欢她。

心跳很快的时候有这么几次,好像都因为崔珉起。最近的一次是前几天的拥抱,并非是因为拥抱而心动,更多地是因为他说为我开心、为我自豪。往前推就是他连着电话陪我做题,(我们已经不再用纸电话了,家人买了手机,每个月我都要为了和他打电话充很多话费。)晚上做题的时候我可以听到珉起在那边唰唰地写其他作业,熬不住他会睡着,我则像一个变态一样,听着他小小的呼噜声感觉到心动。那么最早的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呢?他和我一起去救雪里的猫那时候?或者跨年时对我说“新年快乐”那时候?可能还要更早些,我不知道。


 2012年4月4日 雨

今天忘记带伞冒雨回家,好像有些感冒。吃了药又做了几套题,竞赛快到了,不能松懈!


 2012年4月5日 雨

妈说我发烧了,量了一下38℃,去医院吊瓶时睡了一下,晚上做题。 


2012年4月7日 多云

珉起打电话给我,他试镜成功了,听他在电话里开心地瞎叫唤,都能想象到他手舞足蹈的样子了。太好了,太好了。唯一的遗憾是,他说要到剧组里适应一段时间,不能来看我比赛,祝我夺冠。

后天就要比赛了,加油!再做会儿题。 


2012年4月9日 雨

因为下雨又发烧了,比赛的时候身上很冷,头很晕,数字都像一个个蚂蚁,在试卷上到处乱爬。我一开始很慌,急得快哭了,想想哭也没用,就咬着嘴唇掐着大腿让自己清醒,一题一题慢慢算。可惜时间还是不够用,我计算上应该也没少出错,十个学校里面得了第六名,这次给学校丢脸了。

老师没有怪我,让爸妈带我回家好好休息。我在他们面前没哭,晚上珉起打电话过来,我才忽然觉得好难过,接起电话哽咽得说不出话。珉起吓得问我怎么回事,等我说完他才说没事,以后我还有机会去更好的比赛,然后竭尽所能地逗我笑。我想象着他在我面前耍宝的样子,笑了,珉起这才松了一口气,装得凶巴巴地,让我吃完药赶紧睡觉。

挂电话前,他说:“我想飞奔回去陪你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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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4月13日 晴

我请假在家里三天,烧完全退了才回到学校。今天进入教室的时候,气氛很奇怪。好像是在我进门前他们说了什么话,我进去以后就无法再说,全咽到肚子里了。我坐到座位上以后就是一片死一样的沉默,好一会儿,终于有人岔开说一些别的事情,他们三三两两聊开。

我在心里猜了一下,也许是他们在讨论我数学竞赛失利的事情。数学竞赛是N城的传统项目,我们学校已连续五年夺冠,这一次我失利应该是给学校留下了耻辱。如果被参赛的人不是我,也许会好一些,校内选拔的第二名是班里的一位同学A,只比我低五分,可能大家都觉得,他去比赛会取得更好的成绩吧。应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,今天班里没有人和我说话。我考虑到,可能是因为我输了数学竞赛,损害了集体利益,下午我郑重地向大家道歉。可是他们并没有理我,反倒开始嘲笑我的认真。

我是数学课代表,数学课上布置了课堂作业,下课时我去收作业,没有人理我,他们把作业本甩在桌上,我只能顺着课桌走,一本一本收上去。


 2012年4月14日 晴

今天下午的时候,我从办公室回教室,B的本子正好掉到我跟前。我蹲下去帮她捡起来,她却叫着把我手里的本子打掉,她说:“恶心死了,别碰我的东西。”我很不解,为什么B会说我恶心?她是英语老师的女儿,成绩很好,在班级里也是人缘很好的活泼女孩,大家眼中的好人突然用这样的词攻击我。我当时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很无措,好像她说我恶心我就真的是恶心的人了。

今天他们不再背着我议论,我随时都能听到耳后的窃窃私语,他们说我是作弊者。整理了一下不同人的说法,大都是说数学竞赛校内选拔之前丢了一份样卷,而我每天都去数学老师的办公室,样卷一定是我偷的。我是偷看了题目才在校内选拔得到第一名,他们顺着这个逻辑,解释了为何我正式比赛的时候只拿到第六名。像苍蝇那样,他们在我的耳后喋喋不休。

“就是作弊了,不然他怎么两次分数差那么多?”

“除了他,谁还能进办公室啊。”

“恶心死了,A才是应该去比赛的人。”

“他是不是上学期考试也作弊了?就是题很难的那次,不就只有他的分特别高吗?”

放学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,站到讲台上和他们分辨,我说我没有作弊,我说发挥失常是因为发烧。他们不相信,反倒一下子哄笑起来:“我们谁说你作弊了?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。”


 4月17日 晴

每天我都可以从不同的人口中,听到不同的我作弊的“证据”,作业也越来越难收。不知道是他们因为有一个“作弊”的数学课代表,就觉得可以不写作业了,还是为了不写作业,要把我包装秤一个作弊的数学课代表?上学变得很累。

晚上珉起打电话给我,说了一些剧组里的事情,他在那里学到很多东西,虽然辛苦但是也很开心。学校里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和他说了。


 4月20日 多云

作业更难收了,有的人和老师提出换数学课代表,我看老师有同意的想法,那些作弊的谣言应该也吹到老师耳朵里了。我一直在否认,说我没有,但是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他们的声音里。如果我着急了,皱起眉头提高声音,他们就会很奇怪地看着我,说:“你急什么?真的是作弊了,被我们说出来害怕了?”

我去和老师反映,他从试卷堆里抬起头,推了推眼镜反问我:“你是不是真的作弊了?不然同学们怎么会这样对你?”原来在他眼里,这是我的错。因为我错了,他们可以责罚我,可以像神审判人类那样审判我,只要打着正义的旗号,他们就可以肆意欺辱人。

最后还是忍不住和珉起说了这些事,因为他听出来我的声音很累,不停问我发生了什么。我告诉他以后,他气得在电话那边大骂不止。还要我返过去安慰他,说,再理会他们也没有意义,我还是好好读书用成绩说话比较好。


 4月21日 多云

今天我的课本被丢到水池里,捞出来以后上面的墨全部晕开。我把湿透的本子摊在桌子上吹干的时候,A从我身边经过,讲些阴阳怪气的话。我问他,是不是他造谣我作弊,是不是因为他输给我了?他骂我有病,说我是疯狗乱咬人。


 4月22日 晴

数学课代表已经换人了。班里的垃圾桶坏了,有的人没有地方丢垃圾就塞到我抽屉里。我真的不想理他们,但是他们仍让我感到疲惫。


 4月23日 晴

天气热起来一些,垃圾塞到桌子里很难闻,我常去情理,可是一不留神他们又会丢东西过来。

今天找不到的书是国语。


 4月24日 晴

垃圾的味道实在难闻,我一天要清理五六次次,我听到他们在背后笑,说我的座位是垃圾场。人类的笑声是这么讨厌的吗? 


4月25日 晴

我买了新垃圾桶放到教室里,下午一个篮球飞过来砸坏了,砸坏垃圾桶的人抱着球对我笑,随手拆开一支雪糕,把袋子扔到我的桌上。够了,真的够了。 


4月29日 晴

昨夜或者说是今天凌晨,发生了很多事,我想这是这些天来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晴天。昨天我的数学练习册丢了,我找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找到。放学的时候,人都走光了我还在找,A过来跟我说:“白痴,在三楼的储物室啦。”我没想太多直奔过去,储物室里乱糟糟的,只有一个很高的小窗户连着外面,我进去翻得太专心,没意识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。

我们学校储物室的门是从外面反锁的,在外面只需要扭一下锁就好了,在里面却完全打不开,我又扭把手又拍门,叫他们开门,只听见A和几个人在门口笑,他说:“你就在里面玩着吧,明天爷爷再放你出来。”

关一个晚上也不是什么大事,只是我妈会担心,我到学校没有带手机,珉起打不通我的电话也会着急。我当时只想到这些,随便找了角落缩起来打算将就这一晚,撑到明天早上就好。万万没想到的是,崔珉起这个笨蛋竟然大半夜从另一个城市跑回来了。

因为夜里有些冷,我睡得很浅,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我名字,一边叫,一边跑,声音忽近忽远。我听着像珉起的声音,还以为在做梦,可是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响,越来越着急,我这时才觉得是真的,冲过去疯狂地拍门。珉起总算听到了声音,跑过来打开门,一下子抱住我,抱得很紧很紧。我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冷得发抖,珉起的温度把我包裹起来,真的很暖和。

他在我耳边讲了很多话,他说他一个人在学校里跑很怕,但是又很担心我;他说知道我受欺负比自己被欺负还难过;他说他很想见我,很想这样抱抱我。

我想我是真的疯了,真的傻了,听他说完我就吻了他。不是额头,是嘴唇,不是啵啵,是kiss。他的嘴唇很软像果冻,牙齿又硬硬的,我撬开牙齿去找舌头,粗鲁又生涩地吻他。珉起起先愣住了,可是后来他回应得很热烈,比我还疯些。

珉起说他喜欢我,这句话怎么是他先说出来呢?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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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月3日 晴

班级里传出新的谣言,这一次的谣言与以往不同,他们没有撒谎。他们说,我是同性恋。在A靠在我桌子旁边问我:“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?金钟炫。”我从不觉得他们的话会打倒我,唯独这一次我有些害怕,他们怎么知道我喜欢男生?知道这个并不可怕,我担心的是,他们会不会知道珉起的事情?那一天珉起说喜欢我,我还没有回答他,算不上正式的交往。我和珉起如果在一起,会不会影响到他追求梦想?

如果有影响到他的可能,我就不能告诉珉起。


 5月4日 多云

“金钟炫喜欢男人”,这句话昨天还是疑问句,今天已然成为肯定句。我没有在他们面前承认过性取向,只是他们自己找到了诸多所谓的证据。

“他一个男生这么喜欢撒娇,一看就不是真男人。”

“只有娘炮才说话那么温柔的。”

“他对男生更关心吧平时?”

“他是不是还会穿裙子啊?”

“好恶心。”

…………

这些所谓的证据很多都是经不起推敲的猜测,只是说的人多了,就被他们奉为真理。仿佛再荒谬的事情,只要众口一词就是正确的。仅仅是在一个班级里,这些话都可以产生这么大的威力,那么如果放到一个社会上去呢?如果整个世界都在以此为刀剑伤害一个人呢?我不敢想象。

珉起今天在电话里,似乎有找我要答复的意思,我不能回答。 


5月6日 多云

我和母亲提出了换学校,她问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,我说没有发生什么。她有些失望,筷子重重地放到碗上:“没有发生什么为什么要换学校?你知道换学校要托多少关系花多少钱吗?你知道最近爸爸工作不顺利吗?你一直都很懂事,家里压力很大,也多理解一下吧。”

我没有再提,说了声知道了。

我想离开学校,那唯一的路就是继续没头没脑地努力,我想好好地朝着将来努力,我想和珉起在一起。哪怕这些都不被允许。 


下面的一页似乎是被撕去了,本子里吐出一小段纸根参差不齐的纸根,黄旼炫抚平卷起的纸根,把捡到的那张纸拼上去,撕裂的痕迹大致吻合。

在日记里金钟炫也是一个隐忍的孩子,他心思似乎很细,想的很多,但是写出来的话却淡淡的。只有在这里,他说出全部情感。 


“想和珉起说,想告诉他……”

 我爱他。我以前喜欢他,从那个夜晚开始,我爱他。那天夜里他一个人从坐着晚班的大巴车飞奔回来,他胆子不大,却像疯狗一样,跑来黑漆漆的校园里找我。珉起呀,连他的疯狂和莽撞我都爱。我想告诉珉起我爱他,也想告诉他我痛苦得快死。

不行,我要活着,只要撑过这段时间,我考上大学就可以为自己的理想、为我和珉起的未来努力。 


5月8日 雨

A今天一直对着我笑,其实他这样的笑容我早就见怪不怪,并未在意。直到晚上我收到他的短信。短信里说他有我搞同性恋的照片,想拿的话就自己到教室里。我疑心他是骗我的,但是他又发来一条短信:“就是几天前,你们在储物室里的照片。”

我突然意识到,那个珉起找到我的储物室里,或许有监控,A用什么方法看到了那段监控。

不,珉起的电影很快就要拍好了,电影上映后他会走上演员的道路,不能让珉起被我影响。我现在要到教室里去。


 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。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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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各位听众晚上好,欢迎来到旼炫的夜间电台。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城市里,音乐与故事陪您度过寂寞的夜晚,我是黄旼炫。”

“每一个人都有一段关于青春与校园的美好回忆,我们或是怀念无忧无虑的生活,或是追忆青春时期的一段初恋,那些回忆像是这本书册里最为美好的几章,我们把欢笑尽数倾泻其中。但是有的时候,我们的青春就像樱花,是用他人的血与泪浇灌而成。有的人记得花朵,有的人却无法忘记血和泪,那些藏在他们的心里,像刀子一样,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人间的丑恶。这就是校园霸凌带给我们的伤害,每一个人在学生年代都会遇见至少一次校园霸凌,我们或许是受害者,或许是加害人,更有可能是旁观者。每一个有关欺凌的故事里,都有我们自己的身影。

“我们踩着沾染鲜血的花朵走过来,拥有了阅历、知识与智慧,也许是时候让我们去反思在那段青春里的对与错。如果有更甚者,收听节目的你,此刻正在经历校园暴力,就与我们一同思考,在面对恃强凌弱时,该如何作为?”

这是黄旼炫在读完金钟炫的日记后策划的电台专题。读完那本日记已是深夜,他忍不住为日记的主人一次次叹气,辗转到天亮也无法入睡。

清晨他吃着郭英敏煮的拉面,顶着比眼睛还大些的黑眼圈问郭英敏:

“哥,我做一期校园霸凌相关的节目如何?”

郭英敏拍着腿叫好,他同样也为那本日记辗转了一整宿:

“做吧,哥支持你!”

“我又说错话呢?”

“那哥就跟你一起辞职滚蛋呗。”

跟着哥哥总是有路走,黄旼炫有了这句保证,就和团队里的人拿着这个策划去一点点打磨,早早地发布征稿,把开场词修改了许多遍,甚至拉了相熟的音乐人下水。策划交上去,台里领导班子怕事,不同意这个议题,郭英敏顶着压力左右周旋了半个月,终于说定将它推出。

今夜郭英敏执意要守着这次节目,要看他和黄旼炫这半个多月努力的成果。开播前,他请黄旼炫到电台楼下的中餐厅里吃炸酱面,两人说起那本日记的主人,说他在日记里写最喜欢吃炸酱面。郭英敏说这个爱好也太朴素了,想了想又说,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过得好不好。

“应该就像崔珉起说的那样吧,他现在住在大城市里,和我们一样每天上班下班。哦,崔珉起说他结婚了,现在也可能是在蜜月旅行。那些事情,能走过去就好了。”

“那个孩子勇敢又坚强,度过了艰难的时间就会走得很好。”

餐厅的电视不知被谁打开,播放综艺节目里,嘉宾正是崔珉起,应是来给新剧做宣传。那具漂亮的人偶又被提起线来翩翩起舞,他尽力的发挥那种化假为真的演员能力,化作实力综艺人疯疯癫癫地逗观众笑。

黄旼炫想,也许他现在都不知道,金钟炫曾爱过他。他们现在过着各自的人生,在那里面生活、工作,衍生出各自的故事,像平行线那样。

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故事,究竟是何种结局。

“今天的第一封来信,来自音乐人白虎,讲述的是高中时代他所目睹的一次校园霸凌事件。”


“高中时代,我曾旁观一起校园霸凌事件,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忘记那个悲伤的结局。

“我是特长生,不用常去学校,有时候老师会让课代表给我送笔记过来。我就在那时候遇见这起事件的主角,那是一名清爽的男生,我对外貌不太敏感,但是隐约也觉得他的外貌算得上帅气,他成绩好,也很有耐心,考试前我问他题都会耐心地解答。

“后来,我偶尔去学校都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言,起初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,传言里说他被选中,要代表学校参加一场竞赛。那时候,老师和同学都把他高高的捧起来,老师把他当做榜样,同学们则把他视为将为班级争光的英雄。也许是这样的荣誉招来了嫉妒,他在竞赛中失利后,讨厌他的人编造谣言说他作弊,或许是抱着嫉妒的心理,或许是害怕不合于群,全班人都加入对他的围剿。我看到这样的情况不止一两次,也许是因为害怕被他们‘正义’的火焰殃及,也许只是担心不合群,我没有出手帮他。这成了我最后悔的事情,这些年里,我总是想起他,默不作声地倒掉别人丢在他桌上的垃圾,把撕烂的书本粘起来,回想起这些一度让我非常难过。

“我本以为这样的欺凌到大家都腻烦的时候就会停止,却没想到这些人一旦感到腻烦,就变本加厉地对待他。他们开始说他是同性恋,这一次他没有反驳,同学们更觉得开心,甚至把女生的裙子放到他桌上取笑他,他把这些事情全数忽视,专心于学习,不理会无聊的家伙。直到那一天,一切都结束了。

“那一天早晨,学校通知上午不用去上课,班级群里一片欢呼声。无聊的他们又开始猜,为什么不上课,有人说是昨晚下暴雨把学校淹了,过一会儿又有人说,学校里有人跳楼。我觉得这些猜测都是扯淡,自己跑去学校看了看。

“学校里,昨夜的雨水已然退去,操场上停有警车,乌拉乌拉的警报声里夹杂女人的哭声,人群围在教学楼前,其中有医生、警察和几位学校里的老师,我们班主任也在其中。而哭泣的那位是一名中年妇女,她的卷发乱糟糟地和眼泪一道敷在脸上,哭着捶打身前的一名男生,哭声里很难分辨出她在念叨什么,似乎是:‘因为你,都是因为你!我早就和他说过不要和你来往!!你为什么不放过他?为什么?你还我儿子,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!’

“那个男孩比女人高一些,身材单薄,像是一具漂亮的木偶。女人每捶一下,他就颤一下,黑眼睛空洞洞的,没有了自己的灵魂。我偷听了警察的报告,警察说昨夜有一名学生失足从五楼坠落,在此之前他是打算撕掉被贴在窗户上的照片,警察推测,他当时站在窗台上伸长手去撕照片,因为昨夜的暴雨窗台很滑,在用力的过程中他滑到摔了下去。

“那张照片,至死还攥在他手里,我看到一眼,是两名相拥而吻的男生。照片被法医取出后,他的母亲看了哭得更加厉害,把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,甩到纤瘦的少年身上,她声嘶力竭地叫少年把儿子还给她。少年一句话也没有说。等到人群散去的时候,他捡起那张纸,缓缓地一点一点缩下去,趴在地上,哭得撕心裂肺,我没有听过这样吓人的哭声,鬼哭狼嚎大抵如此,他哭:‘那谁又把他还给我呢?谁又把他还给我?’

“我想,我本来可以把他还给他,还给那个少年,还给他的母亲。如果早一些时候我和他一起战斗的话。

“很多时候,被霸凌者不是缺少勇气,而是缺少支持者,他曾经反抗过,喊过停止。只是没有人拿出和他一样的勇气,去和他一起战斗,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,和一位前辈讲述了这件事情,为此,我们写下《FACE》这首歌。”

黄旼炫读尽这封信,《FACE》的音乐响起来。他摘下耳机抬起头,透过播音室的玻璃,他看到郭英敏别过脸去擦眼泪。

黄旼炫想起来,在吃面的中餐厅里,那个综艺上,主持人问崔珉起:“这一次你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时空旅行者,穿梭在平行时空里寻找已故的爱人。如果是你本人,会这么做吗。”

“不会,”崔珉起摇头,眼睛远远地望出去好像在追忆自己的恋人,“我的恋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好,在任何一个角落幸福地过他自己的人生,循规蹈矩地生活,去和别人邂逅、恋爱、结婚,平凡地度过一生。我们像平行线那样,永不相交。” 



  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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